记者丨 沈溦
“喂，您好，快递取件，请问你们小区上楼要不要刷卡，我已经快到了”，时间已近下午五点，负责义乌商贸城附近某区域的快递员小金刚刚开始他一天的取件行程。
小金每个月基础指标是30万单，日均大概1万单左右，大部分单子都出自电商的“小件”，每天只有安排完“小件”才有时间来收派“大件”。小金做快递员两年了，让他困扰的是，作为一个“老手”，送的快递越来越多，挣钱却越来越难。
事实上，小金的困惑也是整个行业的。一边是接连破纪录的快递单量，一边是单价连续下滑。
进入4月，行业龙头顺丰业绩巨亏、百世汇通和极兔被处罚等消息更是让去年以来无比火热的快递行业再次站到了风口浪尖。
快递行业究竟怎么了，低价竞争缘起何处，何时能休？近日，界面新闻记者来到素有快递行业风向标之称的义乌，调查走访。
大增的快递单量
“以义乌为例，2019年以来的直播电商热潮，叠加去年上半年以来的新冠疫情影响，直接造就了电商新零售的突飞猛进，也促使了当地快递行业的新一轮份额竞争。尽管去年有过一次快递企业的集中协商调价，但在市场开放竞争前提下，日均近3000万单的份额，这家不做自然有另一家做，当地的做不了，其他城市的网点也会想办法来‘挖人’。”于涵（化名）表示。他在义乌经营多年，旗下的企业囊括了从设计生产，到仓储供货的一体化产业链，日均快递单量在数万单以上。
正如于涵所言。刚刚公布的数据显示，2021年1-3月份义乌快递服务企业业务量累计完成19.28亿件，业务收入累计完成50.6亿元。3月当月，全市快递服务企业业务量完成8.20亿件，业务收入完成20.6亿元。
而同期，各大快递公司公布的数据则显示出了眼下行业的集体困惑，快递单量几乎全员实现高额增长，每单价格却继续下滑。
一名义乌企业界人士对界面新闻记者表示，义乌历来是快递价格的“洼地”，去年下半年三通一达等快递公司高层汇聚义乌表示要杜绝低价竞争，但实际效果并不理想。今年1月，当地政府和企业界人士开会讨论的时候，也提出过价格问题。“实际上，作为快递公司来说，几个地方负责人都表示不希望以价格去抢份额，但情况很复杂，义乌开设网点的快递公司有40多家，很难形成统一的合力。”
对此，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快递营业点负责人对界面新闻记者表示，各家快递公司都在加大投入抢占电商快递的份额，快递公司内部，不同的营业部都有不断攀升的完成指标，每个快递员都有既定额度，压力可想而知。
值得一提的是，日前有媒体报道，义乌市邮政管理局因涉嫌低价竞争，对极兔和百世快递义乌相应的网点进行处罚。
不过，义乌市邮政管理局方面近日在回复界面新闻记者时则否认了上述的报道情况，“内部在看到这个信息以后，我们也在各部门间进行了核实，并没有人对外接受过采访，也没有发布过类似的信息。”，至于对个别极兔，百世汇通快递网点的处罚，该工作人员表示，是因为此前就因为安全生产不规范对上述网点进行处罚和要求整改，但在3月份的检查中，发现他们整改不到位，因此才要求停业整改。
价格战表面平息
实际情况究竟如何？上述快递营业点负责人对记者表示，网点不论是何原因被处罚，相关部门对价格战问题肯定有所警示，表面上大家都不会像以往那样去公开“抢单”。
界面新闻记者也在探访中发现，义乌当地包括韵达，百世，极兔等快递点给出的报价差距不大，以日均500单以上算，300克以内体积达标的货物大约在1.5元至1.7元左右，每超过100克加0.1元。不过，跨区域的接单依然能做。如果单量足够大，快递的价格“要视情况才有具体报价”。
在当地的中小商家眼中，快递价格战的情况略有不同，在网红直播基地北下朱电商小镇，老方的网红食品铺子就开在一个显眼的拐角处。老方是东北人，从原来的食品批发到这里做电商直播供应链，他说他看中的是这里的流量。
“这段时间我们是淡季，人流也比较少一些，但每天的快递走量也有100单左右，包括主播选品，零售，批发各种人群都有。”老方告诉界面新闻记者，在义乌做生意，房租成本其实挺高的，但货源更替快又足，加上快递时效等，各方面也有优势。
“我们主营的是食品，这东西体积偏大，重量还好，谈下来的快递3公斤以内是2元一单。”老方选择的合作方是韵达快递，费用（义乌）不一定是最低的，外地可能均价打到更低些，在义乌当地，比如百世汇通，极兔等几家快递公司也可能做到更低。
“也有快递公司上门，给我报价1.7元一单的。”但老方拒绝了，选择快递公司也不一定是低价者得，合作得好，保证每天都能及时拉走，客户没有投诉，相比每天一毛两毛的便宜，更加相信质量。
另一家经营家用品的商户也对记者表示，对于小客单的商户来说，义乌快递价格已经并非最低，“2019年最低的时候义乌快递基础价格到过8毛，这几年逐步上涨。价格上面可能广州、山东那边一些地方都能做到更低。”他告诉界面新闻记者，目前他每天的快递单量在2000~5000单左右，由于平均重量和体积的问题，每单价格也在2元钱。
对于低价快递，该商户选择的是中通快递，服务和时效都更好一些。
有流量才有话语权
江北下朱电商直播小镇，一个因为网红带货而闻名的小村，也是义乌快递企业争夺最激烈的区域。
走在北下朱的街道上，一排排店铺门口——专供各大直播平台、网红爆款、云仓等字眼比比皆是。在快递价格竞争上也极为激烈，“云仓一件代发，全国最低1.1元起”“快递费3公斤内1.6元”等报价被挂在显眼的位置招揽顾客。
店铺门外，一列列三轮小平板车占满了大部分的路面，都是等着商家打包完快递随时拉走。
2020年，义乌全市快递服务企业业务量累计完成71.75亿件，同比增长51.6%；业务收入累计完成200.3亿元，同比增长23.3%。其中，同城业务量累计完成4.68亿件，同比增长28%；异地业务量累计完成66.51亿件，同比增长54.8%；国际及港澳台业务量累计完成5536.7万件。
如此巨大的流量，快递集体抢份额是正常现象。一名新零售行业人士对界面新闻记者表示，作为最大的小商品集散地，义乌每天的快递单量已经接近3000万单，而且伴随着网红带货，私域流量等为代表的新零售模式，这个市场的继续扩大肉眼可见。
其背后是强大的生产消化能力和足够的物流吞吐能力，这也促使着快递公司必须加大在义乌的网络投入和建设。这些细化到营业部和快递员，就是单量要求提高。
然而，巨量的市场容量是否意味着快递低价竞争也仍将不断持续？于涵告诉记者，伴随着电商的不断分化，快递公司光凭价格战难以突围，“我们的公司自建云仓，每天快递单量大概几万单左右，合作的快递公司包括三通一达和百世快递，假如以1.7元的价格为基础，商家日均达到5000单以上就可以谈，我们的价格大概是1.2元左右。”
于函直言，小件的快递费用对于大流量商家来说，就是有议价优势的。甚至更大的商家，可能拿到的价格更低，但选择前提是快递公司拥有达到服务标准的能力。
拐点何时到来
与此同时，于涵认为，依托于网红带货等新零售模式而迅速增长的快递行业，也会伴随着上游行业的不断“进化”而逐步分化。“从低端代工，二手倒卖，到建立成熟产业链和打造品牌，小商品城走过的路对于电商快递都有借鉴意义，未来考量的肯定是企业的综合能力，拥有足够的顶尖能力，却一味以低价为吸引力，不会是任何企业希望看到的。”
前述企业人士也指出，去年以来的电商快递热潮具备一定的偶然因素，“比如说去年的一波快递低价行情，对义乌来说，疫情影响下，产品库存积压，难免会以低价处理尾货的情况，商家在利润降低情况下，对快递价格敏感就会提高。而2021年以来，产品生产还不能满足我们的自身需求，纯打价格牌的快递企业对我们就没有吸引力了。”
事实上，界面新闻记者注意到，近期以来，快递行业逐步分化情况已经显现。有媒体报道极兔，百世等被认为是价格战的主要参与者，在多地处于停发、停收状态，原因是单费过低，快递人手不足。
对此，义乌极兔网点某业务主管也对界面新闻记者直言，压力极大，“既要保证市场份额，公司现在对服务要求也明显提高，包括发单，派单能力，投诉率等等。”
2020年年末，中通快递董事长赖梅松表示，随着快递企业分化的进展，“价格战”会趋缓乃至出现拐点。至于拐点何时到来，赖梅松认为，这仍将取决于龙头企业产能的市场投入，但“这个时间点不会等太久”。
从近期几家快递公司发布的3月经营简报来看，圆通、韵达、顺丰业务收入以及业务量同比均保持双位数增长趋势，但增速较前两月来说均有所放缓。单票收入来看，三家公司连续三月同比下降。不过，3月份顺丰、韵达单票收入环比有所上升。其中，顺丰单票收入为15.74元，保持高位；韵达单票收入为2.19元，略低于圆通的2.25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