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 任晓宁 北京报道入职23天后，柳颖3月4日第一次见到了同事本人。春寒仍在，疫情期间办公室不让开中央空调，有点冷，她打完字后缩了缩手，问：明天能不能不来办公室上班？
同事笑话她：现在来办公室得“摇号”，哪有那么多机会想来就来。
2月10日，柳颖从一家在线教育公司跳槽到了拉勾网。从视频面试，到线上签合同，办理云入职，都是一种新鲜体验。
入职前，她经历了两轮视频面试，面试时，找一面看起来最干净的墙，专门梳妆打扮坐在镜头前，以示尊重。她喜欢这种面试方式，“比较高效，不用花时间在路上来回跑，对我们求职者来说特别节省时间”。
进入3月，全国复工已一月，停滞的招聘市场复苏。前程无忧统计发现，尽管目前仍与去年同期没法比，但每一周用工需求，都比上一周提升60%以上。
疫情之下，视频面试替代传统线下面试，成为一种刚需。柳颖一个朋友最近也在找工作，有一家公司面到最后一轮时，要求她到公司见面聊聊，她很生气的拒绝了，“我的人身安全也很重要，为什么非要让我在疫情严重的时候出一趟远门？”
前程无忧首席人力资源官冯丽娟告诉经济观察报记者，当前5成以上面试方式，都是视频面试。春节后十天，BOSS直聘视频面试功能的使用次数较去年秋招旺季首周增长超20倍。拉勾网今年春节上线视频面试，仅高端猎头部门，就在2周内安排了近1000场视频面试。
视频面试，这种以前不被重视的面试方式，成为这段特殊时刻的一个招聘缩影。记者采访过程中，几位求职者与招聘公司高层人士认为，虽然不可能在未来完全替代线下面试，但当下，这种方式弥足珍贵。
替代品
晚上9点，坐在书桌前，打开iPad，许单单开始一天中最后一项工作：面试。他喜欢聊天时喝一点酒，为了不被视频对面的求职者认为不庄重，他把清酒倒入茶杯，时不时抿一口。
许单单是招聘网站拉勾网CEO，最近两周密集给自己公司面试了将近20个人，包括副总裁等高层职位。拉勾网的HR部门更忙，每天都有三四个视频面试。效果颇丰，尽管许单单身在国外无法顺利回国，但每天都有新人入职公司。
面试20多天后，许单单喜欢上这种方式，因为效率高，时间灵活，“我现在大部分面试在晚上8点左右开始，有时候晚上要聊两个人，就7点聊一个，9点聊一个。反正你知道大家没睡觉，约9点面试觉得挺正常。”在线下，几乎不可能和人约晚上面试。
他自己尝试后，在拉勾上线了视频面试产品，这提高了公司猎头部门的效率。过去，猎头想促成一个求职者和面试者成功面试，至少需要2到4天，现在，当天就能完成。常见的场景是，双方有一方觉得还不错，猎头接一句，“你看今天下午还是晚上可以面，”他们一般会选在晚上进行，于是，当天就面完了。
疫情期间，视频面试成为求职者与招聘方“不得不”接受的替代方案。前程无忧统计，有30%以上从未使用过视频面试的雇主，使用了这种新方式。
与求职者相比，HR视频面试使用率更高，最近，已经有HR开始向冯丽娟表示“太累了”。
“线上其实比线下面试更累。画面、音质、网络速度都是小问题，HR需要通过镜头观察对方判断职业能力，始终盯着屏幕，还是不太习惯。”
前程无忧去年上线了视频面试功能，一些岗位此前已经发挥作用，比如初中级的专员、主管职位。这与中国特色的招聘市场有关，“中国求职者习惯海投，HR收到的初中级岗位简历非常多，安排面试是一个体力活，”冯丽娟告诉记者，一面、二面、三面通过远程视频面试，双方都能提高效率节省精力。
过去一年，即使对于500强企业的HR，视频面试也是新鲜方式。这段时间，各行各业都开始视频面试。
3月2日，江苏苏州人社部门组织当地用人单位，用视频面试来自贵州铜仁的工人，包括保安、操作工等，面试合格的务工人员，统一包车到苏州上班。
冯丽娟发现，餐饮业、快递业、外卖业最近都在用视频面试，“比如快递员，最近需求量很大，他们面试使用手机直接面一下，更简单”。企业复工潮起后，视频面试的量还在继续增加。
因此疫情，视频面试在当前成为一种常态，冯丽娟认为，即使疫情结束，视频面试也会是一个长期存在的工具，当然，“终面的线下面试还是要有的，因为毕竟要在一个现实的工作场所里工作。”
许单单给出了更明确的数据判断，疫情之前，视频面试使用比例不到1%，疫情结束后，他认为，比例会提高到20%左右。
使用量比去年旺季提高20倍后，BOSS直聘产品经理张磊告诉记者，3月份，BOSS直聘将对视频面试功能进行迭代，实现多人视频面试场景，支持同事间的在线面试协作，包括交替轮番面试、多对1面试等。
不平衡
3月3日，罗洛准备参加第二天学校组织的空中双选会。她期待值并不高，466个企业发布岗位，超过5000人投递简历。罗洛是2020年新闻专业应届毕业生，年前和上海一家媒体有了初步就业意向，约好年后到上海详聊，疫情来临后，罗洛出不了门，现在一边在这家媒体实习，一边寻找其他机会。
机会并不多。学校的空中双选会，和传媒类相关的职位只有2个，若是双方合适，3月4日会直接面试。罗洛提前几天提交简历，预约了这两个视频面试，但还没收到回复。今年传媒类是疫情影响重灾区，BOSS直聘CSL职业科学实验室薛延波告诉记者，从节后十天数据看，今年春季广告/传媒业的招聘需求降幅超过七成，超过普遍降幅。
空中双选会，是疫情期间线下招聘会的一种替代，就像视频面试一样，在2020年的春天，从不被接受的新方式成为主流。2月28日，教育部副部长翁铁慧称，已在前程无忧、智联招聘、BOSS直聘、中华英才网、猎聘网开辟校园招聘专区。罗洛学校的空中双选会，就是通过招聘网站登录的。
冯丽娟告诉记者，前程无忧平台上，2018年有1000多家企业参与空中双选会，2019年有5000多家，今年数据还未统计，据她所知，已有大量企业预约。
面向应届生的空中双选会还未大规模启动，记者从美团、字节跳动等大公司了解到，其空中宣讲将在3月中旬左右开启。
比企业HR更着急的，是正在增加的求职者。前程无忧上，求职者简历恢复到了七八成，企业发布的岗位刚恢复到四五成。智联招聘最新一周简历增加量超过招聘职位数14个百分点。其他平台招聘规模也并不乐观，拉勾网上，2月份招聘规模比往年同期缩减40%左右。boss直聘显示，占据需求主体的中小微企业和面向应届生的新增岗位大幅缩水。
柳颖的朋友于今年春节前离职，她这段时间切身感受到了疫情对于求职者的冲击。2月10日，她回到北京投简历，获得面试的机会和年前差异很大，“年前投简历，10个至少有一半会有面试，现在，10个有一个就很不错了。”
招聘规模缩水对于应届生的打击更大。一位管理学专业的应届生，之前在一些互联网大公司实习过，求职还算顺利。但她和同学交流发现，很多企业虽然给了面试机会，但对应届生很敷衍，“5分钟就结束，只是走个流程，感觉他们就只是完成一下KPI数量。”之前带过她的部门主管告诉她，即使招来应届生，也很容易因为通不过实习期就劝退，“以前也有劝退，但不会像现在这么严重。”
教育部副部长翁铁慧在国务院联防联控机制新闻发布会上说，今年全国普通高校毕业生874万人，就业工作原本压力就不小，新冠肺炎疫情对高校毕业生就业造成挑战。
“很多行业现金流受到影响，人头预算一定会降低的。除了像互联网行业和一部分得益的行业，大部分行业预算降低，招聘数量也因此会比往年少。”许单单告诉记者。
等春归
进入3月份，招聘市场有了回暖迹象。前程无忧平台上，企业复工后，每一周岗位都比上一周有60%以上增长率，“这个量跟去年同期还没办法比，但我们认为回暖已经来了。”冯丽娟对记者说。
拉勾网的数据也超出许单单预期，接受记者采访时，拉勾网招聘岗位恢复到70%左右，“这个数据涨的比我想象的快”。
按照惯例，春节后一两个月是一年中的招聘黄金期，被称为“金三银四”。一般，春节前后会有一波换工作热潮，节后两个月招聘行业收入占全年超过1/4。今年，几大招聘公司数据及收入都有大幅度下降，拉勾网主要用户是互联网企业，受疫情影响较小，尽管这样，“2月份下降也挺多。”
有企业因为疫情减少招聘，也有企业连续一个月没有启动招聘账户，许单单在后台能看到这些数据，但他仍保持谨慎态度，“有可能是因为企业开工延缓，不能直接说明企业就不招人了，这个数字目前还看不出来。”
目前，大多企业仍未彻底复工，招聘旺季也没能到来。等到企业正常运行，原本拿到年终奖想换工作的人，或是末位淘汰需要新工作的人，是否会继续求职，让“金三银四”延后？
许单单认为，这些人的需求是存在的，企业的招聘一定程度上也是存在的，之后会有一定程度上的小反弹。但是，并不会把原来的高峰期完全延后过去，“经济其实还是还是下降了一些，招聘总量比往年少。同时，在经济不稳当的情况下，那些原来主动想跳槽的人，可能就暂缓了跳槽的节奏。”
薛延波更乐观一些，他观察到，2月24日开始，出现了首个人才需求快速增长点，整体招聘形势正在回暖，“今年的春招旺季不会缺席，但势必要延后一些。”
三四月份之后，一般社会招聘进入平淡，应届生就业旺季来临。今年，应届生旺季也因疫情延缓，对于874万毕业生，这是很难的一年。
柳颖的朋友投了近一个月简历后，从目前收到的offer中选了一个，不算特别合心意，但相比较而言还可以，多轮视频面试后，她觉得找工作太累了，先将就着上班了。
她还继续在那家上海媒体实习，到今年6月，如果能转正，她就好好工作，实现自己的新闻理想。如果不行，就放弃梦想，去做其他行业。
“6月是我自己定的最终期限，”她语气坚定，又带点忐忑。
（罗洛为化名）
